小學時我在學校擔任糾察隊、旗手，每天
站在 司令台上升降旗，全校師生都認識
我，我每天放學回家要做許多家事、農事
，最令我難堪的事是要把豬圈裡的豬糞牛
糞用畚箕扛到離家十分鐘腳程的菜園裡當
堆肥，路上常會遇到許多 同校的學生睜大
眼睛瞧著我大喊：旗手扛豬屎！
我有一些很漂亮的洋裝，幾十年前的農村
有這種服裝的通常是家境非常富裕者，有
個同學以為我是什麼千金大小姐，好奇地
跟我回家，卻見到我家飯桌下堆滿一大堆
蕃薯，有些還長了綠色的嫩葉，她終於知
道我只是個灰姑娘，興奮地把這新聞帶到
學校大肆宣傳，華美的洋裝包裹著的是我
黯淡自卑的童心。
我家當然買不起那些漂亮洋裝，那些洋裝
是我 姑姑買給我的。我的爺爺前後娶了
三個老婆， 我三個同父異母的姑姑與我
們不親，偶爾回娘 家也常用鄙夷的語氣
嫌棄我們住的房子破舊， 反而是叔公的
女兒對我們非常照顧，我們也視 她為親
姑姑。
姑丈在四十年前開了廢五金處理廠，飛上
枝頭的姑姑常帶來我們渴望的禮物：公用
電話代幣 。她說希望我們常打電話給她，
其實她知道我 們都把代幣拿去郵局兌換零
錢買零食。
每年寒暑假，姑姑都會帶我們到她家玩，喜
歡 的玩具可以帶回家，也會帶我們到鹽埕區
的『 大新百貨公司』買衣服。她教我們怎麼
坐公車 到她家，交代我們要去找她之前要先
打電話確 認她是否在家。有一次我弟弟忘了
打電話確認 就用身上僅有的零錢搭車到市區
，他天真地認 為只要到了姑姑家，回程就有
錢可以坐車，不料姑姑出國旅遊，弟弟身無
分文流落街頭焦急 地大哭，幸好有個好心的
婦人為他買票他才能回家。
家族裡的男女老幼都很喜歡姑姑，她是我們
公 認善良美麗好命的少奶奶，一直到結婚我
們都 還跟姑姑維持聯繫， 當媽媽突然打電
話告訴我 們姑姑病危時，我們覺得非常錯愕
，但是三姊妹 馬上回娘家集合準備到醫院探
視。當時我正懷孕 待產，雙腳水腫嚴重每
天只能穿著特大號拖鞋，姑姑交代媽媽不准
我到醫院，我哭著對媽媽說：『姑姑這麼疼
我，如果我不能見她，會是我今生永遠的遺
憾！』
到達醫院時，我們三姊妹將淚水擦乾後才進
入病 房，姑姑依然開朗健談，看到我的雙腳
水腫，她心疼地說一定很不舒服，並教我每
天喝紅豆湯一定有效，這真的是有效又營養好
喝的食療，我終 於擺脫姙娠水腫的不適。我
坐月子時姑姑就去世，我不能參加她的喪禮，
每天喝紅豆湯成了她對我最後的溫柔叮嚀。此
後每見到姙娠水腫的孕婦，不管識與不識我都
會主動地告訴她們要吃紅豆，也會忍不住懷想
善良溫柔的姑姑。
詹雅雯作詞唱紅的一首閩南語歌『生死戀』
，一般 人都以為 這是一首緬懷男女之情的
情歌，有一次她 接受電視訪問時說出她寫這
首歌曲原由，她自小家境清寒，最疼愛她的
是她的屘叔，但是屘叔卻英年早逝，寫這首歌
是為了紀念最疼愛她的長輩。訪問後她唱這
首歌時已哽咽淚流，而我也聽得心酸，因為
她的話讓我想起疼愛我們的姑媽。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