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像鳥一樣，白天飛來飛去，天色暗了就會回到
自己的窩巢。』從小常聽大人這麼說。
閩式三合院，大廳中央是供桌，上有佛像與祖先牌
位，靠牆的四方桌是餐桌，童年的我手腳短拙總是
要站在長板凳上才夾得到遠方的菜餚。抬頭仰望，
屋樑瓦片間有許多家燕築巢，每天傍晚坐在長板凳
上等候開飯，也看著一隻隻燕子依序飛回，它們總
會在屋內盤旋幾圈，才以優美的姿態穿梭入巢，懵
懂的我總認為那是最美麗的回家的姿勢。
鄉間小孩喜歡用麻線繫著麻雀的腳，然後放鳥高飛，
可憐的麻雀以為自己重獲自由，倏地飛翔卻驚恐地摔
落在地。我從未玩過這樣殘忍的遊戲，也常趁他們不
注意時偷偷解開麻線。家裡養的雞鴨，大人怕它們飛
走，有時會用繩子綁住雞翅，而鴨子的羽扇總被剪刀
劃過幾刀。有了翅膀，不一定能飛。
羽翼未豐，夢想飛出巢穴，迫不及待欲覽蒼穹雲霞。
築了巢，才知道人不是鳥，天黑了不見得會回家，
彳亍千里落了單，家燕入巢常在夢中入鏡，鏡頭愈拉
愈遠，沒有色彩沒有聲音。
夜市裡小販叫賣各式美麗的寵物鳥，吸引不少路人圍
觀，我愛鳥，卻從未買過，在我心裡，鳥不該有籠。
有一次在橋頭糖廠看見一隻魚狗，它從樹上極速衝入
水塘，長喙往水面輕啄一下又迅速飛回樹梢，本來以
為它在覓食，觀看許久才發現原來它只是在嬉戲，一
隻鳥來回地往返樹梢與水塘間，玩著自由自在的遊戲，
那真是一隻快樂的鳥，勝過人。
拍了綠繡眼雛鳥在巢中熬熬待哺的畫面，有一點感動，
人與鳥的母愛表現有許多相似之處；路過一片果園，
卻見農夫在果園四周覆網防鳥啄果，幾具乾癟的鳥屍掛
在網上，悽涼的哀嚎被風吞噬消音，不知名的地方，是
否有一窩雛鳥也在飢餓等待？
朋友拿筆書寫我的名：『鳥上加蓋，囚鳥。』
我是囚鳥？或者是腳繫麻繩的鳥？母親說我出生當夜風
雨交加，也許我命中注定是風中鳥。風中鳥，等待風歇
雨停，緩翅迴旋落地之際，愕然驚覺‧自己是一隻瘸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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